2011年5月17日星期二

妙音

Master Miaoyin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夜色中流动着冰冷的寒气,几辆大巴车中的居士们心急火燎,妙音还没到?她打电话说晚点来。大家不时下车向妙音要来的方向张望,妙音一向不误卯,朝山也由她牵头,她不到,急也没用。

妙音法师,俗名帖冠音。我从小就认识她,她来我们家拜佛时还没出家呢。我一叫她阿姨,她就说,真乖,再叫一声,阿姨给你买糖吃。一个大热天,她急急火火地来到我们家客厅,掏出红艳艳的手绢,在红通通的脸上擦着汗,轻轻地说,就你在家呀?我说,他们买菜去了。有爽身粉吗?我跑进内屋,爬上凳子,找着了。她说,真乖,太热了,烧裆呢,受不了了。说着就解下裤子,露出雪白的肉,弯下柳腰,在裆里扑了扑粉,才大大舒了一口气。她穿上裤子,发现我好奇地望着她,笑咪咪地说,小家伙,真淘气。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个拨浪鼓,敲了敲,砰砰梆梆,说,拿去玩吧。到佛像前磕了磕头,丢了告子,喜滋滋地说,吉。对我说,走,阿姨给你买糖去。

那是流行相亲的时代,不象现在有网上交友。妙音只有一个亲人,就是她妈妈帖家娘。帖家娘日盼夜盼给闺女找个好男人,可是妙音没相几天就不相了,她说从这家转到那家,象看牲口似的。帖家娘说你是不是有意中人了,妙音笑而不答。但有一天,妙音来我们家,看我一人在家,将我抱起,眼中晶莹的泪珠在打转,说,你怎么这么小呀?你现在长大成人多好,也不用我妈成天逼着我相亲,也不用看着我喜欢的男人和别人结婚,你懂不懂?说完,泪珠扑漱漱地掉在我的手中。我说,阿姨你哭什么呀?你去把芭蕉扇找来,把我扇一扇不就大了吗?她咯咯地笑起来。笑完了,走到佛像前,扑闪着她动人的大眼睛说,佛祖呀,我谁都不嫁,就嫁给你。

就这样,妙音出家了。她走后,帖家娘才知道,哭得死去活来。后来妙音从白马寺寄来信才放心。赶了几千里地去看她,劝不回她还俗,帖家娘倒跟在一起打杂。在一个寒风凛冽的日子,娘俩在火车站分别,妙音说,妈,你先回家乡,我到五台山修一年,再回家乡普渡众生。

一个凄清的晚上,妙音来了,同行的还有一位河南的养音,她们穿着素净的法衣,脑袋剃得光光的,特别引人注目,住在废弃的寿昌寺里,很快就把周围的居士们吸引过来,办起一个道场。见到我,说,都这么大了,有佛缘,一起念佛吧。后来,人家说那块地的使用权不属于寿昌寺,要收回,妙音不肯,于是把寺给拆了。妙音把养音送走,自己在寿昌寺原址的荷塘边,搭了一个简陋的茅棚,继续办法事,每天带着居士们诵经礼佛,渐渐香火又兴盛起来,修起了新寺。

一个白雪飘飘的早晨,大家跟妙音徒步去云居山,老丁年老体弱,有气无力地说,法师,雪地滑,我实在走不动了。妙音说,念六字大明咒会产生神力,没劲念就听我念咒,你在心里念。于是口里念起嗡嘛呢叭咪吽。说也奇怪,老丁听了她清脆的咒语声便脚上生风,走到大家前头去了。

后来人家又找来了,寿昌寺不能办了,妙音去找了人。就在居士们朝山的那个晚上,妙音终于赶来了,寒风中的脚步有些踯躅。她交给大家一包东西,说,这是我化缘来的,帮我送到山上吧。大家问,法师去哪?她说,临时有通知去参加马祖诞辰法会。

妙音参加完法会后,送给我一个印着马祖像的纪念盘子,她说,我快要走了,以后难见面了,你多保重。我本来称她法师,早已不称她阿姨了。那天不知怎么就说,阿姨,你去哪呀?她说,记得小时候我送给你的拨浪鼓吗?我说,记得记得。妙音笑咪咪地说,记得就好,不过还是忘了吧,砰砰梆梆,我往西方。

一个月后,妙音在她妈妈家里坐化了。按她所说,人们把法师抬上轿子,妙音走得很清净,到河边,依然清清爽爽。养音法师来了,帖家娘哭,养音法师说不要哭,会拖住妙音去西方的脚步。

把轿子抬上柴堆,养音法师举火,寒风中,火苗辟辟剥剥地窜上天空,红艳艳的,有人说看到一条红龙,腾空而去,我没看见龙,却也象很多道友一样,隐隐约约听到空中的音乐声,不是附近录音机放的佛乐,录音机中传来的佛乐和方位,与空中的完全不同。不一会儿,下起了雪子,奇怪的是,雪子只是落在火场周围,周围草地都湿漉漉的,中间却形成一个干干的圈。烧了三个钟头,大家从黑色的火堆中收集白骨灰,发现六颗晶莹剔透的红球,养音说是舍利子,由她和帖家娘供养起来。老丁把其他骨灰和面粉一起搓成团子,随着大家唱诵南无阿弥陀佛,洒进了江里。

赣江老马 2008/03/0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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