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1年6月22日星期三

似水流年

在海边的山上老林里,我和欧阳飞一起打猎,那似水流年的时光,一去不复返了。
 
现在想来,在蚊虫的歌声中潜伏蹲守真是度日如年。直到听见窸窸簌簌的变奏,树丛中摇摇晃晃走出那黑黝黝的庞大身躯。呵,欧阳飞松了一口气。我却着实吃了一惊,我的手直哆嗦,准星晃呵晃呵,直晃到了树缝中的茫茫夜空。嗷,黑熊闻见了什么,它捶打胸脯,发出地动山摇的嚎叫。
 
嘭嘭嘭,欧阳飞的冲锋枪猛烈地响起,巨大的声浪震动着耳膜。扑腾腾,灌木丛里飞起很多鸟。我闭上眼睛不敢看。只听他说,这黑瞎子,看起来笨,跑起来比兔子还快,带伤逃掉了。
 
逃了好,我长舒一口气。哎呀,没口福,欧阳飞收捡着地下的弹壳说。他是队里的头号杀手,打起靶来从没有六环以下的成绩。
 
那晚休整。我在上铺看列文打猎的事,欧阳飞跳起来扯掉我的书,说,六支队的人打到一头野猪,咱们去打头黑熊怎么样,不打打牙祭,这嘴都快淡出鸟来了。
 
沁娅和舒蔓刚好走进来听见,沁娅拍着手叫,熊掌大补呀,打到别忘了我。欧阳飞看看没别人,一把抱起精瘦的沁娅,象抱起小猴,他没刮脸的胡渣噌着她细皮嫩肉的脸,说,小丫头辫子,我们去冒险,你有什么好处。放我下来,沁娅扭扭捏捏踢着他,看他紧抱不放,就说,给你们做饭还不成吗。舒蔓也说,算我一份。
 
我说,不会出事吧。欧阳飞说,我不急你急什么,天高皇帝远,大不了说捉偷渡者就行了。
 
可是连只山鸡都没打着,还让黑熊跑了,欧阳飞叹着气说,以后真没脸去六支队。看沁娅撅得别提多高的嘴,舒蔓说,这样吧,我们去村里买山货解解馋。沁娅看欧阳飞还皱着眉头,就说,哼,欧阳,你钱最多,老占我们便宜,这次你一定要管饭。
 
那个海边村,说也奇怪,过村子中间,两边的口音就不同,分属不同管辖地。西边人特爱在街上唱歌跳舞,好像天天过节。晚上更围在一起跳,脸画得象夜叉和吸血鬼,张着血盆大口吼着密语似的山歌。他们自已人狂欢着,却不让我们参加。鲜血淋淋的屠宰场随处可见,竹篙上挂满开膛的野牛野猪野鹿,还有叮叮吊吊的鲸鱼鲈鱼和鲨鱼皮。沁娅舒蔓不敢看,紧紧拽着我和欧阳飞的胳膊。
 
村西人真奇怪,我们去问价,他们就是摇头不卖。我们带了不少钱,可有钱也买不到山货。比划半天,不要说买熊掌,连只山鸡也买不到,只模模糊糊明白他们嚷嚷让我们自己打去。
 
我们就去村东,那里人更奇怪,家家关门闭户,向窗内望去,他们没睡,在镜子迷宫似的房中,反照着他们在打坐。或象狐狸,嗖的一声,眼睛突然印在玻璃上,吓人一跳。向他们打手势却不理睬。回到村中间,还能到哪去呢。舒蔓说,他们不懂也不开门,你们男子汉就不会自力更生,鱼与熊掌不可兼得,打不着猎就不会下海摸鱼呀。沁娅说,好哇,有鱼吃喽。
 
于是,我们四个背枪提桶连夜去海边。晚上海风吹来特别凉爽,走起来很舒服。不久,就听到哗哗的海浪声。沁娅舒蔓只穿着衬衫和军裤子,两人嘴里不断发出咝咝声。
 
欧阳飞打手电,只见苗条的沁娅象海风中一朵摇曳的玫瑰,忍不住搂她的腰,闻她头发的香,说,沁娅,你好冷呵,我抱你走吧。灯光中,沁娅眨眨大眼睛说,欧阳,你总想占老娘便宜,要抱,也是我和舒蔓抱。说着拨开他的手,跳到舒蔓身边,两人笑着搂抱着向前走。
 
越近海边,路难走了,鞋也脱了,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在海泥里前进。从泥里拔起脚时,海泥发出响亮的扑啾扑啾声。欧阳飞说,扑啾扑啾,真象沁娅的肉。沁娅回手一巴掌。他跳开没打着。我说,真不该来摸鱼,有点象过草地,一不小心陷下去可怎么好。舒蔓说,你这话,倒怪我主意不好是不是。我说,不是不是,我担心女士们的安全。
 
话没说多久。哎哟,舒蔓发出一声惨叫,我的腿被蛇咬了,象扎进一颗钉子。沁娅也尖叫,呵,不会吧,我最怕蛇。我打手电,她小腿上流出红红的血,泥地上一条有花纹的蛇状物,曲里拐弯向前游去。沁娅,快帮舒蔓包扎,我放下桶,端起冲锋枪,一拉保险,嗒,就是一个点射,那东西被打成两截,它的头还扭动着。
 
这时候你敢开枪了,没我的命令,开什么枪,那只是条海鳝,欧阳飞大喊着。海鳝也可能有毒,沁娅扎舒蔓的裤管说。好了好了,这鱼不摸了,我们回去,听见舒蔓的呻吟,欧阳飞语气缓和了,这样吧,你背舒蔓。
 
我把冲锋枪挂脖上,蹲身背起舒蔓来。舒蔓身子很软很轻,象背一个棉花团。心想,没摸到鱼,背个大美人也好呵。哎哟,耳朵被她拧一下,只听舒蔓小声说,我就知道你的心思,别噌来噌去的,老实点。从没和她这样亲蜜接触,也没和她这样说过悄悄话,心里一阵激动,走起来更带劲了。但步伐变得异乎寻常的标准,完全是踏军步,把海泥踏得皮皮卟卟响。
 
我们四个在夜色中正往回赶,侧翼忽然传来连串的脚步声。站住,什么人,欧阳飞打手电朝右边喊话。我也扭头看,只见那个黑影飞也似的跑得更快了。
 
别跑,欧阳飞一边喊,一边回头说,你们先回去,可能是偷渡的,看我的,回去好交待了。我背着舒蔓继续往回走。沁娅在边上小碎步跟着跑,说,欧阳又逞能了,管那闲事干嘛。不时上来说是扶舒蔓,她的手却有意有意帮我拧裤管,温婉的手凉中带暖,象营房中解渴的水豆腐。
 
记不清后来跑回营房的其他细节了,只记得沁娅温婉的手不停地碰着我的腿。还有就是远远的枪声,嘭嘭嘭,欧阳飞开火了。别碰我,舒蔓嘴里嘟嚷着,不知是说我还是沁娅,她有点说胡话了。
 
太阳升起来时,欧阳飞回来了。他说,我是朝天放枪,那人偏不怕,黑熊一样没命地逃,到海边才撵上。那人掏钱买关。哪想到我没打到猎、有钱买不到山货、鱼也没摸到,正郁闷呢。呵,逮个正着。
 
那条海鳝真有毒,不过抢救及时,舒蔓养养好了。但我们四个晚上一块出去的事还是曝了光,欧阳飞的功也没立着,我俩被调去不同地方,后来再没见到她们。只收到舒蔓的信,说些感激的话,另外提到沁娅,说她回家了,那地方太冷,不是人呆的。

赣江老马 2008--09-1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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