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1年6月22日星期三

赣江的女儿

赣江,在我们那叫大河,象我这样一个在赣江边长大的人,竟然没有专门写它!也许有人会说太熟悉的东西往往不在意,不珍惜。但对我这种沿着七百五十公里赣江来回不下几十次的人来说,不是这样,它充满了源源不尽的传奇故事和复杂情感,我想要把它们都渲泄在笔下,大约要花大半辈子时间。早晨随着人们快节奏喝下牛奶吞下包子去忙于生计前,我一次次打消了长篇叙事的念头。也许只有到真正闲散了,坐在大河边,一手端着博尔赫斯的马黛茶,一手夹着海明威的雪茄烟,欣赏着渔夫撒网时,才会把那些故事一五一十讲给那岸边玩累了的孩子们听。现在我要写的不是那些大河边传了一代又一代的故事,或者干那些唯物主义者、自然主义者的现实主义写作的傻事。

当然,世界上有无数人不相信内在的力量或生活,他们觉得只有外在的现实的生活才是一切。我不同意他们,我认为只有内在的生活,内在的灵性,才是真正的生活。内在的力量多么雄奇,可是很多人不知道,就象很多住在大河边的人对大河熟视无睹一样,没有看到它除了有水产能航船能灌溉外,还能发电和旅游。水底沙子也是建筑必不可少的原材料,此时,赣江上的挖沙船也许正为争夺地盘打架。人们没有发现它最新的内在价值前,宝贵的河水就这样白白流走了。现在的人喜欢讲和谐,认为解决了现实经济问题,社会就和谐了,这完全是痴心妄想,就是到了大同时代,没有解决人的内心问题,社会永远不可能和谐。

每一个人内心都有一条大河,现实经济问题只是浮在表面一小部分,就象大河水面上漂浮的烂菜叶,捞来可以喂猪,却不能满足人更高的需求。大河有它的洪旱期,人生各个阶段积累的隐患都埋藏其中,各种隐患和自我意识对它的压制你来我往彼此冲突着,漩涡中的潜意识象神秘飞蝶一样在内部极速旋转可能随时迸发。

如果对这条大河长期不去观望,甚至置之不理。不知哪一天,银光闪闪的飞蝶就从漩涡中腾空掠起。喀嚓一声,尖锐的飞蝶边沿旋转着削断了人的脖子。人虽然不死,但顶着一个鲜血喷涌的脖子出席解决金融危机的会议,人们不免窃窃私语:切,自己的危机都没解决,还想解决金融危机。只有每个人都经常关注内在世界,把内部冲突解决了,才真正有生存的信心,才能真正和谐,外部世界才能真正和平。

可是,在现实唯物论者占优势的社会,隐修者、超现实者和向往灵性生活的人,就遭到陌视、非难,甚至强力打压,这是庸众社会的必然,被边缘化是隐修者必须付出的代价。超现实者不是现实利益的狂热追求者,但他们在冥想和静修时所获得的幸福感远远超过现实者。即使长期被边缘化,也好过现实者那种一旦遇到现实危机爆发,不能调理自我,不能和内部兴起的恶魔作殊死搏斗,最终屈服于负面力量的淫威而选择自杀。

写了这么多,修禅宗者听了,不免跳出来了,说,达磨西来一字无,哪来这么多饶舌废话,打死你这汉。呼的一声,当头一棒打下来。惊出一身冷汗。摸摸脑袋,还好,存在着。那修禅宗者大概是吓唬人,或者试试胆子。偏写,打死也要写。呵呵,禅宗说不立文字,传下来的文字可太多了。

冥冥中,似乎看见晨曦中的赣江。远山笼罩在淡淡薄雾中,空中掠过一只野鸟,朝霞与孤鹜齐飞,比落霞与孤鹜齐飞更美,更好看。对岸树木如同一群长年矗立的隐修者,一动不动地站桩。树荫下草地上一匹马正在纵情奔跑。马大概养熟了,不用拴缰绳。看不清它的颜色,它扬起的马尾却很扎眼,袅袅然拖在后面,象一团烟雾,又象慧星尾巴,时而放大,时开缩小。河心沙洲上,传来一个男孩嗬嗬的喊叫。他是飞哥。他在这寂静的清晨对着大河上下的广阔世界喊叫,回声从堤坝上反射回来,又传向远处,大概传到南昌去了。

有个女孩,赤身裸体,游呵游,从河对岸幽幽游来。她是伊凡。她游泳的姿态很美,虽然不是自由泳,不过是一种狗刨式,但她的双手同时向前挥舞,又不露出水面带起一点水花。半透明的江水中,她就象美人鱼。又象飞鸟,在空中轻轻拍打翅膀。她红红的脚丫扑腾着水鼓,扑出的水花细细碎碎。

游到江心沙洲,依凡与那个嗬嗬叫的飞哥会合了。扑啾扑啾,两人在沙洲上野合,他们干得可真叫欢,惊动了水底的河鳖。河鳖坐着小飞碟飞出水面掠到河边。雄鳖说,他奶奶的,这俩人跑我们沙洲撒野,得好好教训他们。雌鳖说,人家一个河东一个河西,游到这来幽会可不容易,你看那男的多能干,一会儿端起来干,一会儿搂到水里干,花样太多了,不象你,就会一个雄上雌下乌龟式,还不好好学学。咦,两只河鳖。两人都看到了它们,伊凡说,哎哟,干死我了,还不快把它们捉来,给我补补。OK,飞哥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弧线,跳进大河去捉鳖。

鳖可没那么容易捉住,何况它们坐着小飞碟。飞哥是个游泳好手,一次在赣江游上几个来回不成问题。从嘴里和水底升起的连串水珠中,和依凡初遇的情景闪现在飞哥眼前。他象往常一样游过大河去西瓜地。被依凡发现了。依凡骑马得得得追来。飞哥还没跑到河边,马三纵两窜把他撵上。依凡一绳索套过去,套住飞哥的脖子。扑通,飞哥趴下了。啪唧,两瓜摔破了。阳光下,瓜囊中流出红红的水。啪。依凡一鞭子抽过来。哎哟。飞哥呲牙咧嘴从沙中蹦起来,你这人怎么这么蛮呀,拿你两瓜就抽人。依凡说,你蛮还是我蛮,不抽你,你下次还敢来。男孩解下脖上绳索扔还她,说,等下我拿钱给你就是了。依凡说,谁要你的钱,我心痛我的瓜。飞哥笑,种瓜还不是为了卖钱吗。依凡说,我的瓜才不卖钱,我娘说,我长大了,今年的瓜是留给我的嫁妆,你赔得起吗。飞哥说,哦,怪不得,不过我不知道呀,加倍还你好了。

依凡瞪眼说,你这傻瓜,真不懂还假不懂呀。你没听过吗,这瓜破了,永远补不回来了,没人娶我了,我这辈子不嫁人了。女孩呜呜哭起来。有这么严重吗,没人娶你,我娶你。女孩转脸不哭了,仔细打量这个男孩来,说,你眉毛淡淡的,一点不象英雄呀。飞哥说,嗐,那些英雄都是瞎编的,实际上还可能不如我,而且,现在是不需要英雄的时代。依凡说,你真会吹,英雄还不如你。飞哥说,试过就知道了。

呵,你想干什么。在耳中咚咚回音中,飞哥甜蜜地想起解开依凡衣裳她的尖叫,终于露出她白碗似的乳房。手中滑不溜湫的。我捉到了,哗啦一声,他高举雌鳖跃出水面。依凡拍手说,真棒。雄鳖看见雌鳖的头缩进壳里,急的一按扭,小飞碟不停地做三百六十度环绕,绕到飞哥身后,直直地撞过去,象911飞机撞大楼,嘭,把雌鳖从飞哥铁拳中撞出去了。哎呀,我的美餐没了,依凡叹口气。飞哥说,没关系,我们上超市买。

照着赣江儿女目前的情感模式,他们不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就甜蜜地生活在一块了,象江边大多数人一样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。如果说有烦恼,也是浪漫的点缀。比如依凡早起去河边洗衣服,飞哥的冲动偏偏在早上如期而至,一摸身边,佳人不在。依凡回来揪着飞哥的耳朵说,成天不想好事。这不花钱的大河水把我的身子洗得白白嫩嫩,洗衣裳来更比洗衣机洗得干净穿着舒服,有什么不好哇。

依凡喜欢听赣江千年的杵歌,她加入赣江边清一色的捣衣娘子军队伍,沿着千年的光滑洗衣石一字排开,捣衣杵上下翻飞,带着原始的韵味和节奏,和着小渔船上船歌号子与机动船突突突响声。赣江边的原生态音乐此起彼伏奏响,在大河上下,在雾色中缭绕,缭绕着每一个捣衣女人的心,悠远、神秘、迷人。也许她们会为争夺一块洗衣的风水宝地,进行一场衣杵大战,但很少因此受伤,她们是好邻居和闺蜜,架式虽然凶猛,改脸就有说有笑了。

可是,一场阴谋正在暗中酝酿,正如那对雌雄双鳖所遇。依凡娘家的西瓜地被征用,价钱贱的谁也蒙混不了。在推土机滚滚黄尘和伊凡的惊呼声中,飞哥骑着马直撞过去。扑通。强行征地的人被马踏翻在地。刺耳尖叫声中,飞哥被汽车载走。伊凡骑马追过桥,眼睁睁看着蓝色光消失在车河。嘘溜溜。马发出一串串悲鸣。无休止的等待,漫漫的长夜。眼看西瓜地矗立起一座新的夜总会。大河边的男孩女孩不再需要在水中幽会。夜总会源源不断把脏水排进赣江。在现代文明的污染下,赣江早变得不再清澈。依凡去河边洗衣裳的话要到很远的上游。晨曦中的杵歌象梦一样变得遥不可及。晚上夜总会的狂躁音乐取代赣江的宁静。

昨日的美好真的一去不复还了吗。伊凡一手提溜着一瓶酒,一手拿着一根钢管。她踉踉跄跄在街上走,象在云端散步,又象在水中游泳,一个人游真没劲呀。她大口大口把酒灌进嘴,好似在水中做爱,咕咚咕咚,不小心喝了河水,不过那时的赣江水干净,喝了不要紧。啪嚓。女孩挥舞钢管击中橱窗玻璃,这衣服不干净,我洗我捣。呜呜。闪着蓝色光响着刺耳尖叫的汽车来了。呵呵。女孩大声呼叫着跑上前,举起钢管朝汽车砸去。咔嚓。汽车挡风玻璃碎了。你以为躲在沙子里我就找不到吗。快出来。女孩对着里面的人大喊。看你还敢不敢摔破我的瓜。有人抓她的手,她兴奋地跳起来拥抱那人说,你终于出来了,我们一起去赣江。

赣江老马 2008-09-17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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