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1年8月3日星期三

寒城魅影 3

The Phantom of Cold City 3

进入那幢青砖灰瓦老房子,氛围青涩幽暗。寒城这样的建筑很多,三餐时是食堂,大家搬凳子进去时是礼堂。现在正开会,会议有自动的固定程序,大家勉强坐直敷衍。我看见只有金发和岚菁满不在乎。岚菁掀开衣裳,像奶孩子似的,将金发的脑袋揽进她怀里,说,我担心一发地震,我们全都会被活埋。如果未来还有一座城,一定不是青砖灰瓦和钢筋水泥的,也不是太空飞船的铝合金。四边街道更不是柏油的,散发难闻松香味,也不像极乐世界,由金银琉璃玻璃合成。那是什么做的,金发放开嘴说。我想应该是无形质的,重量极轻极轻,由看不见的材料制造,既能遮风挡雨,发地震又不怕被砸。岚菁说这话时,她的体内发出光来。
 
谁玩手机,给我出去,喇叭嗞嗞响。岚菁呼地站起来,金发扑通摔地上。她飘飘扬扬离开会场。我跟出侧门,是梧桐林。穿过林子,是高耸入云的楼梯。爬上去,不久就转上土台。大片芦苇和蒿草随风摇曳。岚菁和几个女子,像飞鸟一样掠进芦苇丛。这注定是一次荒行,想着,我也钻进去。拨开带刺的草叶,坟墓现出来,随芦苇浪连绵起伏。走着走着,没路了,只好从坟顶经过。你下来呗。我站在墓碑上四周一看,草丛中一个戴口罩女子苍白的眼睛瞪着我。她的身段像岚菁,但披散的头发却是银白色。我跳下墓碑,再看墓碑却是无字。这里埋得是谁,金发,她的睛神放出少许光彩说。金发不是在礼堂吗,我有些愕然。
 
金发去了西方,她冷哼一声,他在那里学什么民主,反落入党派混战的漩涡,逃回国,找不着正经事,就粗活细活啥都干,最后砍树,放倒一棵百年梧桐,树把他也砸了,走吧。哦,是这样。向墓碑作揖,跟她走。路不再和我捉迷藏纷纷钻出来,不用走坟顶了。穿竹林,上木路,一幢紫色门楼,水沟环绕。当心,她喊。水沟中的大白蛇抬起大半个身躯,张开血盆大口冲我咬来。快劈。见我迟疑。卟,她的柴刀已劈中蛇身。白蛇闭嘴面带微笑地沉入水沟。大白蛇受伤了,我有点怜惜地说。你不伤它,它就吃你,她撩起白发挽一个髻,甩下我进去。她的果断也许来源于坦荡,欲说还休,我跟了进去。
 
进门楼,又是一扇雕花门,似乎尘封已久。吱哑哑推开雕花门,里面是长长走廊,曲曲弯弯通向幽深。地面光怪陆离,水池怪鱼游弋,呼吸清幽檀香,像每次来寒城,我对这种老房子心旷神怡。脱了鞋走,她的声音在命令,却看不见人。我只得光脚转弯,旁边一个门洞,金发无声地迎上来。你不是埋在墓地吗。他不答话,拉我进去。茶几上一本画册。我在看耆那教艺术,比佛教要早的东西,他结跏趺坐指画册说。我坐下来翻,是些裸身雕像,或立或坐。再往后,多了一些弓箭互射的场面,中箭的裸身人,像刺猬一样仍在奔跑进攻。
 
战争不再是讲和平的耆那教了,这意味着什么,我问。从冰川广布的地方,到酷热沙漠,兜了一个大圈子,我回到江南,看见水牛陷在沼泽中挣扎上不来,真空似的绝对安静不存在,人活着就会抗争,他说,好比岚菁,权威们强逼着她参加自己的婚礼,她拼命逃离,他们却像粘鱼一样粘着,狂犬一样追着咬,所以我才赶了回来。这样呵,他们讲得不同,我正寻思。你等一下,金发下坐说,我去拿苹果汁。他去了屏风后。
 
一个人枯坐,左等右等不来,我就站起身,转过屏风,光线明亮,一扇敞开的门。出门,迎面一座高大坟墓。我倒吸一口冷气,脚底冰凉,没穿鞋出来。回头看垒垒青砖不见门。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,是墓碑。凑近看,上面写,金发岚菁合墓。在芦苇丛口罩女就说过是金发墓,怎么又一座合墓,世界上疑冢太多,何况刚才还看见他们。不相信眼睛,我伸手去摸,竟然什么也没摸到,难道墓碑有弹性,或者是无形质的材料做成。我盯着高大坟墓,里面隐隐约约,人影在活动,白白炊烟,像食堂开饭了。
 
赣江老马  2010-01-17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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